(第六章/9)
第二后我直接把房退了,多交的两天房钱只能当是狂妄自负的学费。
我一大早来到葡京赌场坐了趟费的车去港澳码头买了下午回深圳的船票。
我原本以为清晨去码头的车不会有什么人,结果却大吃一惊。
车上东倒西歪坐满了鏖战一夜后倦容满面的赌徒,大多是些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妈,也有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年轻小伙。
其中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哥们想必是嬴了不少,还在一个劲地谈着昨晚某个时候的一靴奇牌。
“连开二十个庄,谁也想不到呀!要不是亲眼看到,甭说是二十,就是十五个我都不相信。
”
他说话的声音吵醒一个打磕睡的广东大妈,尤其是他说“甭”字的腔调有股特别的劲儿,仿佛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凭着自己的技术把澳门的各家赌场嬴个底朝天。
大妈嘀咕了一声“痴线”就把头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了过去。
买了回深圳的船票后我还剩下一千二百块钱,因为从深圳坐车回S大还得再花一百多块,所以我就把两百块钱塞在袜子里面,并且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用这些钱。
整理完后我随意吃了点早餐,然后再次杀回赌场。
这次我去了后面的财神,不过清晨却没什么人,连大厅娱乐场的荷官都仿佛随时要睡倒在桌上。
我在里面转了一圈,见到一个漂亮的荷官穿戴整齐地前来换岗就马上跟了过去。
她跟之前一个长得仿佛脸被什么啃过的中年大妈换了岗后站在台前环视了一下,点头向我示意。
澳门赌场的荷官都是些四五十岁的本地大妈,你很难见到几个漂亮的服务员。
“老板,请!”她用普通话说道。
她的语气除了带着一股职业性的礼貌和客气外,还隐藏着一种略带暧昧的私人性质的邀请,仿佛在说既然在这么美妙的清晨相遇,为何不坐下来一起玩几把。
(第六章/10)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台前,找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来。
我在想反正输得差不多了,何不找点乐子。
至少眼下这个美女总比那些让人压抑得不免想发火的更年期大妈荷官要好得多。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买了一百的闲后,我边问她边看她发牌。
她皮肤很白,但看得出并非只是化妆的成果。
在娱乐场某些女孩会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楚楚动人。
她们的妆只是轻描淡写,话也不多,而且她们不会特意弯下身来讨好你。
她们好像在跟什么事赌气,同时又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你既不会知道她的过去,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未来。
唯有此刻她们破光而出绽放在你的面前。
“没错,我老家四川的。
来澳门工作快两年了!”
“哦,这样。
难怪。
”我应道。
刚才压闲的一百中了,我把嬴来的一百跟本金一起继续押了闲。
当我并不太确定该压什么的时候我就压闲,省得压庄嬴后抽水麻烦。
这当然纯粹是个人爱好,并无理论支持其正确性。
但如果是在庄六点赢了只赔一半免佣台,职业赌徒是全程只打闲的。
因为那种规则下押庄很亏。
需要说明的是全程押闲并不是指把把押闲。
你可以选择不押,如果要押就押闲。
“不过澳门的荷官好像很少有内地人,你年纪轻轻居然……”我边下注边同她调侃。
“我是跟我姐过来的,她老早就在这边做……跟朋友做生意了。
”她打断我并解释道。
她想掩饰点什么,结果弄巧成拙,仿佛她姐在澳门做小姐这件事情还不够人尽皆知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并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跑来澳门做小姐的。
所以我估摸她姐应该也是个狠角色。
你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两个四川女的,她们狠得让你没话说。
(第六章/11)
接下来有那么一会我们没再说话,因为这会已经连出了五个闲,我趁胜追击越压越大。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串闲会一直开下去。
我头手共有将近三千的筹码,我决定用一千筹码过三关。
所谓过三关就是在胜后将营利和本金全压下去,连续三次。
下注后我略带紧张地看了荷官一眼。
她面带微笑,仿佛在鼓励我,又仿佛在嘲笑这一切。
开牌后又是闲,而且是2点胜1点。
如此一来我的信心变得莫名地强大。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如有神助!昨天的霉运真的离我远去,幸运再次降临。
我成功过了三关,筹码增加至一万出头。
百家乐就是这点让人难以抗拒,每当你心灰意冷时又会来那么一段运气让你突然又有种冲上云霄的感觉。
那是种仿佛一切皆有可能,万物皆为我所用的感觉。
呼风唤雨,让人无法抗拒。
可是这会当我否极泰来,不但扳回了昨天输掉的四五千本金还倒嬴了几千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了。
我担心好运会随时消失,就在我一念恐惧之时,或者在别的赌客一个不禁意的跟风下注之后,甚至在荷官眉宇一皱之间。
我赏了个一百的筹码给这位美女荷官喝茶,然后开始整理筹码准备走人。
“运气这么好怎么不多玩会呢?”她看我要走,便礼貌性地问了句。
“赶着坐船回深圳呢。
”我敷衍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
“叫我阿眉吧,画眉的眉!”她答道。
听起来仿佛她真叫阿眉一样。
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备用的无数艺名或者说别名之一。
我揣着筹码往账房柜台去换现金,心里想着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阿眉,最好是在某次大嬴之后。
实事上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但我在澳门的整个经历都仿佛是在跟她擦身而过。
每当我运气陷入低迷一再被赌场追杀时,我就希望在这样那样的地方碰到她,从而一转败局。
在澳门我总是见到一些跟她外貌相近的荷官、服务员、大堂经理。
甚至有次我嬴钱后在十八桑拿见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妈咪长得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她的姐姐。
有时候在一些风月场合,你倒还真能见到一些让人心动的女人。
她们在一些暧昧的时刻让你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一切都是那么自在,仿佛你所有的欲念都能被满足、被娇纵、被原谅。
这正是澳门最让人着迷的地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第六章/12)
回到S大后我收到一封顾海的信。
顾海有个非常非常古怪的习惯,不喜欢上网,也几乎不用手机。
他甚至坚持通过书信来跟自己亲近的几个朋友交流。
作为朋友我虽然觉得他这种做法有点怪,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就只好尽力配合了。
顾海后来去美国留学后就改用E-mail跟我联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过任何手写的信件了。
那种收到信拿在手里沉实的感觉,想起来倒有点令人怀念。
顾海在信中说他准备休学半年。
他说离开梅山去北京上大学这一年总有一种脚不着地的感觉。
他说他准备在梅山静待半年,找出这种让他身处悬空的原因。
他提到梅山夏天的一些寻常事物,正午的蝉鸣、傍晚的江风、午夜的擂茶等等。
他甚至写到一些我们一起经历过但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的鸡毛蒜皮的往事。
最后他以一首自己写的短诗结束了这封莫名其妙的信。
这首诗名叫《抑郁症》,全文如下:
抑郁症
远山深处的伏旱和雷雨
不为人知的发生着
洪水像复活的龙一样在山谷间翻腾
又一次将河床底处的秘密掀起并扩散
翻江倒海的岁月
小时候母亲说山洪暴发时
岩山下藏着的龙会跟随洪水出走入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苦想
龙出走后的岩山将如何捱过剩下的岁月
它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
要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
才能保持它一贯的坚强面貌
抑郁症这个东西我以前对它所知不多。
于是我上网百度了一些与之相关的一些资讯,结果发现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经受过抑郁症的折磨,比如歌手朴树。
朴树是顾海最喜欢的歌手。
我也喜欢朴树的一些歌,但还算没喜欢过头。
和一般人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白桦林》、《生如夏花》等主打歌曲不同,顾海最喜欢的朴树的歌曲是那首《九月》。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首歌听起来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确切地说有点难受,具体是怎样一个难受法我倒说不上来。